【晚熟的人——莫言】我尽量使自己闭目不见、充耳不闻,但这青年的吹牛具有强烈的吸引力,讲到他用魔鬼辣椒抹了一下野狗的鼻子,那野狗被辣得像野猫一样爬上了十几米高的大树时,我差点儿笑出声来。后来,那青年好像说累了,声音低了下来,后来又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。我实在抵御不了那声音的诱惑,歪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俩已经摞在了一张床上……第二天上午,王寅之横眉立目地对我说:“上午公社领导的家属要来住院,你们马上把病床腾出来。”“吊针不是还没打完吗?”我问。“那我不管,反正你们必须马上把床腾出来。”他说。我去办公室找杨忠仁,希望他能说说情,容许我母亲把吊针打完,但杨忠仁低声对我说:“兄弟,我刚挨了书记一顿批,嫌我违反规定把大婶子安排进干部病房。”
【晚熟的人——莫言】工作队成员由机关干部、工厂工人、知识青年和少数农村户口的青年积极分子组成。他们的任务就是督促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,割资本主义尾巴。那些人白天巡回检查,有时也帮社员干点农活,晚上开会演讲。演讲的内容基本上是套话、假话、空话。许多的豪言壮语,许多的四六字排比句,许多的顺口溜。一个社会的败坏,总是与文风的败坏,相辅相成。浮夸、暴戾的语言必定会演变成弄虚作假、好勇斗狠的社会现实,反过来说也成立。我没有听过覃桂英在学大寨工作队时期的演讲,但她的铁嘴大名在当时的高密县流传甚广。她所在的那个工作队驻扎在窝铺村,窝铺村中有一位在棉花加工厂当合同工的张师傅与我很好。
【晚熟的人——莫言】我爷爷道:青年,听我老头子一句话,赶快回你的农场去,别影响了进步。而且,我还劝你,不要去练什么武,管用吗?不管用。李家官庄几十个会拳的,手持枪刀剑戟跟日本人去拼命,被人家一个胡子还没扎全的机枪手,端着挺歪把子机枪嘟嘟了一梭子,就全部躺了,死的死,伤的伤,所以我说,年轻人,练武的时代过去了。单雄飞道,这么说,您承认自己会武术了?我爷爷道:我不会,我一点儿都不会,走吧,年轻人,别耽误我干活。又过了几天,单雄飞又来了,这一次他提着两瓶景芝白干——那可是当时最好的酒啊!还用报纸包来了一块猪肉,起码有四斤!天哪,这是多么厚的礼!他把酒和肉放在饲养室的一个空闲马槽里,然后扑通跪在地上,说:师傅,你要是不收我,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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