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海外华娃语文课# 《枫桥的渔火，广寒的烛；苍白的宇宙，微暗的火》

哥哥在学会《枫桥夜泊》后，表示他想学一首有“海”字的诗，恰逢给他科普了嫦娥五号登月返回的知识碎片，为了让唐诗紧贴时事，就选了李商隐的《嫦娥》。首先还是从【色彩感知】开始理解：

“云母、长河、晓星”，头两句中以大片大片的白色为主，云母是半透明的白、长河英文名本来就是Milky Way，是牛奶样的白，而启明的晓星金星也散发出白炽的星光。后两句中的“碧海、青天”也是大面积的冷色调。就像“月落、乌啼、霜满天”里，白色的月和冰霜似的雾，无论耀眼还是朦胧，都是冷寂的白。

又要讲回反复跟孩子提及的济慈的《明亮的星》，星星的光无论如何明亮，在诗人的心中也是没有生命力的，是冷漠、缺乏情感的。嫦娥点题在悔，枫桥点题在愁，这两首诗的情绪影响下，白色被赋予了更多冷清和孤寂的意思，枫桥里白色的背景是黑夜，嫦娥里则是更广袤无边的黑暗的宇宙。

然而，在点缀着白且冷的巨大的黑暗中，有一盏渔火，照亮了江面漂浮的枫叶；有一支蜡烛，光影从云母屏风后透出来。我跟孩子讲，不要小看这豆大的火苗，它让冬夜的江和月亮上的广寒增添了一丝生气，毕竟能生火，是人类一切科技发明的起源。接下来【知识拓展】：在一百万年前（东非肯尼亚境内发现的142万年前的火烧粘土遗迹），我们的祖先靠着篝火照亮夜晚、驱散猛兽、取暖御寒、烤制食物，避免走夜路跌死、被猛兽袭击咬死、降温冻死、吃生肉长寄生虫病死，这才有了后来的人们用火锻炼铁器、用火驱动蒸汽机车、用火发射长征五号。（参见海绵宝宝的祖先第一次学会用火时的兴奋）

（我特意找了一段罗恩·拉什的文字读给孩子让他感脚感脚感脚：“一万年前的人们会在寒夜里做同样的事情，吃点东西，在篝火前坐下，望着火苗，找到了平和，知道他们又活过了一天，现在可以休息了。”）

所以人类升的火不同于自然界里的火山、山火、恒星的火，而且不仅在诗词里，在我们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都是有特殊的寓意的。比如赶夜路回家，翻山越岭，到村口终于见到灯火、炊烟和大黄狗，才算安下心来，说明终于要到家了。

李商隐写嫦娥，先写广寒宫，写得特别棒，他不去正面描写广寒宫如何宏伟，不是“广寒宫内烛影深”，而是将我们的视角一下子推进到宫殿角落里的一架屏风上，给了一个大特写。云母屏风是需要将大块的云母石削成薄片，在古代没有磨砂玻璃的时候起到阻隔视线且保证一定的透光度，那是绝对的奢华象征。小小的屏风就如此名贵，这座宫殿其他地方也一定是雕梁画栋。

但是，宫殿再大、再华丽，住在这里的却只有嫦娥一个人啊！哪怕算上玉兔，深宫里也就只有一人一兔两个生命。夜深时点亮蜡烛，只屏风后一支，不是作者要写嫦娥是舍不得蜡的小气鬼，而是要拿这庞大的宫殿衬托出一个人住在里面的孤独感。孩子们大多是害怕黑夜一个人睡的，卧室再大，他独处也只能蜷缩在床角，这么一对比，他们和嫦娥的距离就拉近了。

我问孩子，你深夜起床摸黑去客厅喝水，这段距离并不长，你怕不怕？他说，怕。我说，你想想，月球上的夜晚，嫦娥如果要从云母屏风后独自穿过巨大的宫殿走到外面，她会不会怕？孩子说，嫦娥真可怜。

但嫦娥似乎还真的在夜里走出殿外了，她或许是睡不着去看星空，看到什么了？“长河渐落晓星沉”。这一句的意境老大了。诗里写她看的或许是一夜的星空轨迹，但她可是吃了不死灵药的，她收获了永恒的生命，她可以无止尽地对着星空发呆：她看到的不是一夜间金星落下、银河沉于月平线之下，她看到的或许是一个宇宙尺度上的银河移位、恒星诞生又毁灭、星系聚拢又消散。

所以，第三句诗人猜嫦娥“应悔偷灵药”，这个悔不同于王昌龄笔下的闺中少妇，悔教夫婿觅封侯。嫦娥悔的可不是和后羿的感情纠葛这么家长里短的琐事，她悔的应该是自己拥有的、旁人无比羡慕的，永恒，物极必反，冰激淋吃完孩子会难过，可冰激淋永远吃不完，那就是他在神话故事里读过的地狱景象了。

第四句“碧海青天”，这景色在太阳系里哪儿能见到？孩子说，地球。没错，既然第二句都已经写到银河系了，第四句这里不妨让孩子理解成地球。嫦娥离开地球，飞到月球上，拥有了广寒宫和不死的生命，凡人看花开花落，她看星升星沉。“夜夜心”的夜夜，不再是几个夜晚而已，对嫦娥来说，那真是无数、不计其数、数不胜数的无穷的夜晚。

所以，嫦娥五号返回舱带回来的月壤，里面虽然没有能够种菜的有机物质，但我们可以象征性理解，中国神话里走出地球的嫦娥，在那一刻，终于又回到她夜夜动心思念的“碧海青天”的怀抱中了。 https://t.cn/RJ7ra1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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