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偶然想到】

作者:杜碤

有个问题困扰国人已久:如果没有来自西方的传播,中华文明能独立发展出现代科学吗?

很多人认为不可能。我也认为可能性很小。当然,假如时间足够长,比如两万年时间,还是有可能的。因为时间蕴含各种可能性。然而既定事实是,直到19世纪,数千年的中华文明没有发展出科学。

最近因为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,“世界是事实的总体,而不是事物的总体”,我偶然想到,也许一个重要的原因是,古人的世界观存在问题。

儒家传统的认识论是格物致知,这表明,儒家的世界观是“世界是事物的总体”。这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,因为现代科学是以 “世界是事实的总体”为基础的。实际上,格物不能致知,只有格“事实”才能致知。知识和真理来源于事实。

维特根斯坦说,事实是诸事态的存在,事态是对象(事物)的结合。这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:单纯考察事物是没有意义的,只有考察事物的结合才有意义。事物的结合就是事物之间的关系,这种关系才是世界的真相。

一切科学规律最终都表达为关系式。数学、物理、化学里的方程式都是关系式。就是说,科学的研究对象是事物关系,即事实,而不是事物。在宇宙中,任何事物只能相对于其实事物而存在,就是说,事物只能存在于关系中,关系才是存在的本质。

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揭示了物体之间的引力关系。据说,牛顿是受苹果落地的启发而发现万有引力的。苹果落地就是一个事实,牛顿根据他亲眼看到的这个事实,去考察苹果和大地之间的关系,发现两者之间存在万有引力。我们可以对比王阳明格竹的故事。王阳明是中国圣人,和牛顿一样智力超群,他曾经对着竹子 “格物致知”,希望格出竹子之理,格了七天七夜,结果什么理也没有格到,反而病倒了。为什么他失败了?因为他格错了对象。他格的是事物“竹子”,而不是事实。假如他格的是事实,比如“竹子生长在泥土中”,从而考察竹子和泥土的关系,他或许能发现植物生长的规律;假如他去格“竹子向着太阳生长”这样一个事实,他或许能发现光合作用的规律;退而求其次,就算他只单纯格竹,假如去格“竹叶生长在竹枝上”这样一个事实,他或许能发现枝叶之间的营养输送规律,不过前提是他首先要将竹子分解为竹叶和竹枝两个事物。遗憾的是,他格的是“物”,而不是事实或事物关系,所以他什么也格不到。

从科学的角度,“格物致知”是错误的,应该修正为“格事致知”。“事”就是事实,就是事物关系。王阳明曾提出要“在事上磨炼”,这个“事”,是指事情、做事。这是实践论,而不是认识论。从“格物致知”到“格事致知”,这得追溯到儒家的本体论。儒家讲“生生之仁”,“生生”如果理解成事物发生,就导向“格物致知”;如果理解成事实发生,就导向“格事致知”。实际上,事物发生本身就是一个事实,因为事物发生是一阴一阳相互作用的结果,是“阴”与“阳”两者关系的体现。因此“事物发生”包含在“事实发生”之中。“生生之仁”里有两个“生”,两个“生”可以理解为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生发关系,因而“生生”可以理解为“事实发生”。

现代实证科学是从客观事实中总结出规律,然后又用客观事实去反复检验。所谓做实验,就是制造一个事实,再去分析这个事实,从中发现规律。因此,事实是科学的基础,“格事致知”才是真理。

“世界是事物的总体”与“世界是事实的总体”,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。从前者,是不能导向现代科学的。遗憾的是,中国古人正是以前者为世界观。

中国古代为什么不能产生科学,当然还有别的原因。比如,在西方,科学是从哲学分家的,西方哲学有深厚的历史底蕴,而中国古代并没有像样的哲学(准确地说,中国古代没有哲学,只有一些低层次的抽象思考),没有成系统的形而上学。古代思想家更关注人和社会,专注于伦理学。中国人喜欢琢磨人,而不喜欢研究事(事实、事理)。此外,从秦朝开始,中国人热衷于追求power,而不是追求真理。因为一切都是power说了算,power就是真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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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之含

现居纽约的自由插画师。她毕业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插画系,其作品曾多次获得专业奖项并展出于纽约和上海的画廊。她的作品多充斥着复古诡异的元素。她善于用童趣的画风来描绘和构建自己眼中甜美却黑暗的世界。同时她也热衷于独立出版并掌握多项印刷和装帧工艺。她希望童真能在自己的作品中永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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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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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 《东京女子图鉴》(2016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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